第六章-骸骨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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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鮮亮麗的警察文化總部是一座孤島燈塔,屹立於霉舊的老城區。

我們沿着大理石外牆前進。

抬望眼,發現馬路另一邊,面向警察文化總部的唐樓全部封上窗戶。

再望唐樓下方,驚覺人來人往,而我們這邊則空無一人。

「原來擁有特權的感覺如此過癮。」馬仔昂首闊步,彷彿每塊磚都是私人財產。

「為甚麼你覺得自己有特權?」我疑問。

馬仔指着旁邊一塊路牌,寫着:此路段只供警察及官員使用,閒雜人等會被票控。

。。。。。。。。。。。。

來到總部正門,踏上紅地毯。

「進去後小心說話,細心觀察。」美欣回頭叮囑。

跟保安完成登記手續,穿過旋轉門,我終於進入宮殿。

方正大廳,樓高數層,落地窗戶都有紅鵝絨長簾布裝飾。

水晶吊燈的鱗光灑在我臉上,耳邊同時響起悅耳的小提琴,金碧輝煌的大廳瀰漫着濃烈的花香。

不愧是文化總部,相比之下…離丫島就是貧民窟。

穿燕尾服的服務生端着三杯小凍飲走過來。

「請問我可以幫到你們嗎?」他友善問。

我跟馬仔都不敢說話。

「我們自己走走就好。」美欣回答。

巡視大廳一圈,無一刻不被富麗堂皇的氣派震懾。

尤其是大廳中間的一幅大油畫。

上面畫着一名蒙面的防暴警察,用盾擋下一枚汽油彈。

火花四濺,途人四散,可是防暴警察卻握緊警棍,開步作前衝狀。

我讀到角落的註解:蒙面寓意無私,盾牌代表堅韌,前衝代表勇氣。

我們走進一個長方形偏廳。

偏廳放滿密麻麻的玻璃箱,展示不同的警隊裝備。

先是軍裝,然後加配避彈衣,接下來變機動部隊,最後全黑蒙面。

武器由警棍,慢慢升級,變成胡椒噴霧、防暴槍、手槍、自動步槍,最後是一把大口徑狙擊槍。

「哇…這玩意可以打穿牆。用得着這麼強的火力嗎?」馬仔對狙擊槍嘖嘖稱奇。

偏廳人較少,遠處只有一個打盹的保安,尚算安全。

我們縮到角落,開始商議。

「你們有發現異樣嗎?」我率先問。

「有…看看升降機的樓層。」馬仔指着手機的相片。

「G/F 地下大堂

1/F 演奏廳

4/F 活動室 01-09

5/F 美心皇宮宴會廳

8/F 辦公室

10/F 宴會廳

11/F 天台花園」

「有何奇怪?」我不明白,這是正常的俱樂部設施。

「沒有地下層數…要麼地圖錯了,要麼他們將太子站整個填平。

但不可能填滿一個地鐵站吧?

那麼他們肯定封住某個位置。」馬仔說。

「那幅油畫?!後面藏有秘密的門!」我醒道。

「你以為睇小說嗎?誰手多,掀一掀就知道答案了。

想隱藏某東西,非要藏起它,而是令它不顯眼。」馬仔說。

美欣聽到,突然想起甚麼。

她彎下腰,以展覽櫃作掩護,潛向打盹的保安。

他旁邊正好有一條向下的樓梯!

我們躲到最近的玻璃櫃後,悄悄探頭查看。

那樓梯是一條藏地深淵毒蛇,張開黑幽幽的血盤大口等待我們。

太子站…就在它肚子裡。

「下面好像很恐怖…」馬仔不敢前進。

美欣不表態,但我知道她肯定想知道真相。

「假如我自殺的話…你就要查‘那個站’的事。」

「‘太子站’?我忘記了…對不起啊!」

「你本來看不見,現在卻看見。惡夢要開始了。」

三個老人的說話猶在耳邊。

今早,我還在猶豫查不查太子站的事。

現在,我已經來到太子站的入口。

誰想到?

誰會知道明天我會揭穿一個大謊言,或是跟義德叔一樣無聲跳樓自殺?

小時侯老師教導的誠實與正義,原來只是童話故事。

我可以離開,回到床上,一邊默許這一切變成惡夢,一邊祈禱它只是惡夢。

我亦可以前進,誰知道…?

我腦內天人交戰,不自覺走向睡得香甜的保安,離開玻璃櫃範圍!

第一步,他未醒來。

我弓起腰,小心翼翼再踏出第二步。

他仍然呼呼大睡。

三…四…五…我已經站在路中央。

我急忙招手,讓美欣及馬仔跟上來。

越過保安,站在樓梯之上,濃烈的香燭味從深淵湧上來。

美欣的太陽穴馬上受壓,痛苦地按摩着。

「小生有不祥的預感…」馬仔卻步。

打從一開始,這就是條不歸路。

我並沒有選擇這條路,而是命運選上我這個可憐人。

要是我有選擇的話…我寧可在床上睡教,閒時打機…

但當我知道‘太子站’真實存在時,我再無法掩飾想知道真相的慾望。

必需要有人做這件事……

我打開手機電筒,向黑暗踏出第一步。

。。。。。。。。。。。。。。。。。。。

我們靠成一團,靠微弱的燈光,亦步亦趨進入深淵。

跟大廳雍容華貴的裝修相比,這個地牢十分簡樸。

牆身由棗紅色的小磚砌成,地面是懷舊的水磨石磚。

意外地,樓梯寬而短,馬上要轉彎。

馬仔卻在轉彎處停下來,走向牆壁。

他發現牆上掛着一個大鐵框,裡面空空如也。

「這鐵框…好像巴士站的廣告箱。」他說着,聲音都顫抖了。

為甚麼警察文化總部地底會有廣告箱?

「他們在時節祭祀時用來掛海報,別緊張。」美欣解釋,我們才釋疑。

「甚麼時節?」我問。

美欣聳聳肩。

「不知道。但每年八月三十一日,部份警察會來這裡拜祭。」她說。

八月三十一日?那是甚麼節日?

我們都不知道,所以沒有深究。

再走下一段樓梯,踏在平地上。

一個長方形的黑走廊出現在眼前。

空中懸浮着點點灰塵,安靜如死水,彷如時間靜滯的空間。

左右都是玻璃,上面貼滿黃色的符紙。

繼續深入漆黑的空間,突然前方亮起三點閃光!

我們嚇得立即蹲下來,蓋住電筒。

地牢再次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我們只能捉緊彼此的手臂。

經過數分鐘死寂的折磨,地牢並沒有任何異樣。

我再次打開電筒,發現原來剛才我們走到一面半人高的大鏡子前,光點只是反光罷了。

但這面鏡子十分古怪,它有一個八角型的黃色框,中間是一面凸圓鏡,四周畫着黑白色的符。

「這是八卦鏡…」馬仔的臉立即青起來。

「八卦鏡有甚麼特別?」我好奇,伸手摸向鏡面,立即被美欣捉住。

「八卦鏡是道教法器…通常用作…用作驅鬼……」馬仔說。

一陣無聲的寒意拂過我後頸…

我立即縮手,繞過八卦鏡,急步前進。

前方,黑暗的盡頭有一片昏黃的光輝。

我們沿着玻璃幕,慢慢前進…發現很多人影投射在牆上。

但他們都靜止不動,似乎沒有威脅。

我們鼓起勇氣前行,發現長通道兩邊放着幾層羅漢。

每個羅漢前都有一活枝蠟燭供奉。

「就是這裡…以前爸爸不讓我下來。小時侯我都在樓上等,聞到這種燭火味。」美欣的視覺及嗅覺連結起來了。

「為甚麼地牢放着這麼多羅漢?跟地面的西歐風格大相徑庭啊。」我對如此強烈的風格矛盾大感不適。

穿過羅漢群,我們發現一條通向更深處的樓梯。

仔細一看---這是扶手電梯。

但扶手電梯佈滿灰塵,似乎久未啟用。

走到下一層,兩邊的玻璃再沒有貼上黃紙。

盡頭有巨型的釋迦牟尼銅像,四周點滿蠟燭,彷彿是這裡的守護神一樣,看管這個地牢。

地上放滿香爐,滿地都是香灰及凌亂的腳印。

馬仔走到玻璃幕前,用手機照向玻璃裡,發現牆上有一排排老電線。

他將手機慢慢舉起,突然驚呼一聲!

手機電筒的光圈停在兩個字上……

   太子

Prince Edward

我們找到太子站了。

。。。。。。。。。。。。。。。

我們目瞪口呆看着上面水牌的字…腦海一片空白,忘記了剛才馬仔的呼叫肯定驚動了保安。

果不然,樓上立即傳來腳步聲。

我們想躲,但這一層只有一座大佛像及小香爐,哪有藏身地方?!

腳步聲越逼越近,我們看到一個大電筒照下扶手電梯來了。

要跑過去地牢另一端?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我拉住馬仔跟美欣藏到佛像後方。

奇怪是,我們發現保安的電筒照來照去,像的士高的舞燈一樣快狂舞。

我偷偷挪出半隻眼,看到他神色慌張,背着佛像望向月台另一方,生怕有賊人似的。

他猛然望過來,嚇得我立即縮頭,痛到美欣的頭上,好不生痛。

現在保安的電筒照住大佛像,慢慢來過來。

完蛋……他發現我了嗎?!

我立即手心冒汗,連春袋都濕了。

要拼死衝上去嗎?!但上面這麼多守衛…

「怪莫怪…對唔住…我都係打份工…」保安竟然一大束香,插在佛像前的香爐,再九十度鞠躬,然後一溜煙跑回大廳。

我們安靜地等多十分鐘,確認四周無人才走出來。

「今天的收獲夠了。我們先回到地面,接婉敏離開市區。美欣,馬仔…你們今晚到我作過夜吧…我們有很多事要談。」我建議。

他們爽快答應。

我們靜悄悄回到入口,發現保安已經消失,明顯被甚麼嚇破膽了。

穿過偏廳,回到油畫大堂,突然覺得燈泡是多麼偉大的發明。

離開警察文化總部,嘈吵的街道是多麼令人安心。

「剛才撞到你,抱歉。不痛嗎?」我跟美欣道歉,笑說。

「撞到我?我剛才站在馬仔另一邊。你不可能撞到我。」美欣若無其事說。

「沒可能。馬仔比你高,我明明撞到女孩子了。」我輕輕拍打美欣,笑說。

美欣聞言臉色一沉,再沒有回應。

突然,我聽懂她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