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假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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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外國記者到訪離丫島一事告訴馬仔,他也感到難以置信。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將事實公諸於世。

不過,我們只有片面之詞。

假如倉卒行動只會打草驚蛇。

忍耐吧…如挨餓一樣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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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跟馬仔再次來到精神病院…決心要捉住霍醫生問清楚。

意外地,飯堂多了一批醫護人員,想必跟瘋牛症的事有關。

病人虛弱得步伐不穩,必須依靠護士才能走路。

「謝謝姑娘。」

「麻煩姑娘。」

「我自己食可以了…姑娘。」

他們都謙卑有禮,彷彿自己是受恩賜的奴隸,正享服跟自己身份不配的待遇。

我抽身,以烏瞰視角看待這事件,越發心寒。

先毒害你的身體,摧毀你獨立的能力;

再派人照顧你,塑造慈善的形象;

最後讓你墮落,永遠依賴我。

這個就是文明食人的方法。

「馬仔,你覺得我們在破壞社會嗎?」我納悶起來,問。

「那視乎…你如何理解這個社會了。」馬仔篤我一眼,托起眼鏡說。

「你呢?你以前想做警察,現在呢?」我又問。

馬仔夾着下巴,想了一會,然後傻笑起來。

「我在中央圖書館讀到一本社會學的書,講述‘社會契約’在公民社會的角色。醜,為甚麼你覺得警察有權執法?」馬仔反問。

「政府授權,不是嗎?」我答。

「部份正確。

警察能夠執法,基於‘社會契約’精神。

公民交出武力,換取法律與安定。

首先,每個人有獨立的價值觀,當不同價值觀的人有衝突,訴諸暴力的話,就造成不公平及恐慌。

然後,大家不想活在恐懼當中。所以公民同意放棄使用武力,將武力交於有公信力的組織,例如政府,組成警察等執法部門。

接着就衍生法律,人人遵守,衝突由中立的警察處理,一個穩定的社會就形成。

問題來了…當警察不中立呢?

醜,這是環環相扣的協議。

當其中一個條件不成立,那麼公民社會就失效,社會契約隨之消失……

所以…你說警察嘛……

我想做個中立而幫人解決問題的人,所以我覺得我已經在做警察的工作!」馬仔自信笑道。

「所以我們的行為…合法?」我吃驚問,馬仔立即瞇起眼睛。

「很難說準。當執法者選擇性執法時,法律已經失去地位。

那麼所有人都會按自己原則行事。

簡而之…我們失敗就犯法,成功就合法。」馬仔苦笑道。

即是沒有失敗的餘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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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大堂等了半天,霍醫生終於在下班前見我們。

「怎麼了?」他一上來,雙眼帶點期待問。

我們交出寫着‘San Uk Ling’的紙條。

霍醫生看一眼,滿意點頭,嘴巴泛笑。

「然後?你們有甚麼問題?」霍醫生說,然後用火機將紙條燒掉。

「你是‘五瓣花’的成員嗎?」我問。

霍醫生側頭,騷着臉頰,似笑非笑凝視我們。

「看…他的戒指。」馬仔跟我耳語。

果然,霍醫生戴着的戒指就有五瓣花的圖案!

「所以,你們有問題嗎?」他再問。

「我們該如何做?」我問。

霍醫生瞇起眼睛,嘴角擠起一個冷笑。

「要是我知道,我就不會戴着這隻戒指了。

這是洋紫荊,一種不會結果的花。

當年香港被人咀咒,以這種不祥的花作市花。

香港人亦如洋紫荊一樣,慢慢凋零。

這種花提醒我…播種的重要性。」霍醫生的眼神停在我們身上。

「要是沒有結果,為甚麼要播種?」馬仔反過來問。

果然,這句刁鑽的問題引起霍醫生的興奮,似乎對馬仔甚感滿意。

「我在精神病院工作多年。

我一直以為,所有事都有原因。

但我錯了…

有類種子一直埋藏在人心裡,默默等待開花的一日。

它的名字…叫自由。

人類都渴望自由,這是天性。」霍醫生剔起劍眉,用鋒利的眼神,將說話錐入我們的心。

「但現實就有很多人不顧自由,只顧物質。

你有眼所見,這個香港有救嗎?」我反問。

「錯了。他們不反抗,是因為仍有自由的幻覺。

你們反抗,只是因為眼光比他們闊,看到籠的邊緣而已。

我告訴你,只要人看不到籠子,就會幻想自己自由自在。

一切都是假象,包括自由。」霍醫生平靜地粉碎我的說話。

「我不明白…即是反抗也是徒勞無功嗎?」我一頭霧水,問。

霍醫生突然靠前來,盯着我們。

「你要問一個失敗者,成功的要訣嗎?」他冷笑問。

這個人實在太怪,我猜不到他到底是甚麼立埸,害怕起來。

「明知不能為而為之,那才是真正的作為。

假如精心計算過才做,那只是乎合利益的舉動。

要是你們只採取乎合利益的舉動,對手就可以預測你的行動。

所以…沒有信念的人,必定失敗。」霍醫生的說話好像霧裡花一樣,見其形不見其色。

「所以…你跟你的朋友都失去信念了?」馬仔皺眉問。

霍醫生冷笑一下,再長嘆一口氣。

「不,我未失敗。這份信念,剛剛已經播出去了。

這就是…洋紫荊唯一活下去的方法。」霍醫生呷一啖龍舌蘭酒,笑道。

我跟馬仔對望起來,似乎明白霍醫生的意思,心底莫明其妙興奮起來。

這廿年來,我首次真正對這片土地有歸屬感。

家的感覺,應當如此。

「請再指示我們…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馬仔墾求。

「0850001,這所精神病院第一個病人。

假如你掌握她的資料,就可以知道精神病院的由來及2019年初夏到2020年春末期間香港發生的事。

她的病人檔案,藏在五樓的安全室。

但取閱資料要登記,我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霍醫生說。

「所以你放棄了?」我問。

霍醫生微笑一下,不作回應。

「去吧,年輕人。

做人們想做的事。

不篤灰,不割席。」霍醫生搖搖酒杯,送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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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馬仔要從長計議,如何取得那一份病人資料。

要混入精神病院嗎?十分困難。

要潛入去嗎?更難。

一時三刻沒有解決方法,只好擇日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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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蝸居。

沒有美欣,沒有馬仔,沒有爺爺的家。

冷冷的月光射下來,我跟影子作伴,獨坐沙發。

回憶開始湧上心頭。

聽點音樂分心吧…

Frank Sinatra - That's LifeThat's life (that's life) that's what people sayYou're riding high in AprilShot down in MayBut I know I'm gonna change that tuneWhen I'm back on top, back on top in JuneI said, that's life (that's life) and as funny as it may seemSome people get their kicksStompin' on a dreamBut I don't let it——————澎冷!

玻璃窗突然碎裂,我馬上聞到一陣濃烈的電油味。

下一秒————熊!

客廳整塊窗簾瞬間著火。

「火…火燭啊!!!!」我尖叫,衝到水龍頭欲開水救火,沒想到水龍頭沒水!

熊~~~~~火勢從窗簾爬上天花,向客廳內漫延!

四周已經變成焗爐,不可以再留!

我抓起銀包鎖匙及我家庭唯一的合照衝出大門。

我用力一撞———彭!

大門竟然被甚麼堵住了!

跳窗!

可是所有窗都著火,更有窗花,跳不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

我拼命拍門,門外有人呼叫,但我已經吸入太多煙,眼意識越來越糊。

合起眼前,我看到美欣跟馬仔的影像…

跟美欣約會不成,跟馬仔上大學不成。

原來人生來到最後一刻,才會發現自己錯過了甚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