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 心靈最後一塊餘燼(二)

「吓?單獨談?為甚麼你這麼多要求。看在你份上不跟她算帳已經很好了。」德軍軍官一臉不爽地瞪着真子。

然而真子像沒有上鏈的發條娃娃,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不打算作任何回應。

安多莉亞嘆一口氣,從背包掏出一個深紫色,仍然跳動的心臟。

軍官整對眼眉都鬆了,更戚起笑容。

「這就是鳳凰的心臟嗎?!」軍官接過心臟,驚覺它非常燙手,在雙手拋來拋去。

「怎可能…它只是一隻火蠑螈的心臟而已。不過它是『深度感染』的生物,夠你餵飽幾池蝦。」安多莉亞苦笑說。

軍官沉思一會,決定用夜神布包好心臟,接受安多莉亞的要求。

「帶她們到會議室,半小時。」軍官喚來數人,把真子及希帶到NPC村莊邊緣的一間小木屋。

一推開門,屋內立即湧出一陣咸腥味。

兩個赤條條的德軍坐在椅子上咬着煙斗聊天,桌上躺着一個衣衫不整,不省人事的NPC少女。

她身上沾滿黏稠的液體,發生了甚麼事不言而喻。

「喂,凱格爾借了這間房給她,快離開。」隨行的德軍對二人說。

二人打量真子,又打量旁邊的希,嘴角勾起下流的奸笑。

「口味真特別。」他們說,然後褲回皮褲,揪住NPC女孩的頭髮拖出小木屋。

他們離開了,但空氣還瀰漫着苟合的穢味。

希搬了兩張椅子過來,又用自己的衣袖擦乾淨椅子,讓真子坐下來。

「那個……請問昇仔是否------」希急不及待,問。

「死了。頭顱被人扯出來,沒有病楚。」真子幾乎不加修飾,將昇仔的死況如實告之。

希聞言默默低頭,用姆指用力壓着自己太陽穴,淺淺皺眉。

真子還以為她會發狂大叫,並跪求自己為昇仔復仇。可是希不但沒有要求真子復仇,甚至連眼淚也沒有半顆。

「我已經幫他報仇了,放心。」真子冷淡說。

「多謝~」希敷衍笑道。

希如此飄雲淡泊的態度反而勾起真子的好奇,開始注意着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婦人。

她再次遞出那本魔法書。

「就是這本書…害死了他。」希莫然收下魔法書,長嘆一口氣。

「不,是旅人殺死了他。」真子直認不諱,令希對自己也另眼相看。

「你跟霸佔這裡的旅人是不同伙吧?」希還記得上次真子跟德軍大打出手的情況,有部份NPC還以為她是高神派來的救世主,打算撐竿而起。可是真子失手就擒,讓他們急急打消革命的念頭。

「我只做自己的事,不為任何人賣命。」真子回答。

「那麼…你身邊那個人…他不是旅人吧?」希記得真子戰鬥過程中總是保護着查曼德,大膽問。

「不是。」真子簡潔回答。

「他不是有『化靈』武器嗎?你不怕他背叛你?」希問。

「化靈?」真子皺問,問。

希之視了真子幾秒,然後站起來,後退兩步,對真子慢慢打開手掌。

小屋瞬間和暖起來,空中浮現了一行弱光字。

「旅人的『食師』及『噬魂系』武器均是從『化靈』武器洐生出來的東西。」

真子立即皺起眉頭,一臉狐疑地盯着希。

希見真子半信半疑,立即變出另一行字。

「『化靈』武器可以直接攻擊旅人的靈魂,即是『撕裂靈魂』。拉洛初時想毀滅這種武器,但因為它的傷害太特別,所以把它改變成『吞噬靈魂』,再把『化靈』武器的製作方法改變。如是者…我們從大洪水前已經失去與旅人抗衡的力量。不過後來亞柏盜取『化靈』的新製作方式,並流授給她神使,『化靈』才會再次流傳於世。」希說。

「大洪水…你們不是都被夜神保護,避開了『大災難』嗎?」真子凝視着這個不起眼的NPC。

「的確,但有一族人連夜神也不敢主動拯救。他們憑自己實力,歷盡千辛萬苦爬上聖山,路上跟不同的神使戰鬥,最後跪在永夜宮前才感動夜神,收留他們的。」希說着時不斷呼出沉重的鼻息。

真子越聽,眼眉皺得越強。

此時希撥開自己的頭髮,展露耳背的一個方形雲圖紋身。

真子立即認出這個紋身正是昇仔用來包裹魔法書那塊布上的圖案。

「我就是…麥塔魔薩斯人。」希說着,眼睛亮起一閃即逝的藍光。

真子雖然沒有回應,但內心仍然十分震撼。

眼前這個婦人就是傳說中的弒神族。

「你告訴我幹甚麼?」真子回神過來,問道。

「我們都相信有三個救世主會唱着聖歌降世,把我們從旅人手中拯救出來。」希突然走向真子,捉緊她的手說。

「那個人肯定不是我。」真子立即縮手,冷冷道。

「不管如何,你是我最大的賭注了。」希說,然後展示自己頸上開始萎縮壞死的肌肉及血管。

雖然顏色不一樣,但她的症狀跟查曼德手上的白紋不謀而合!

「你患了甚麼病?」真子站起來,用魔杖點光,仔細查看希的傷口。

「這並非病,而是『天壽』的盡頭。亞特蘭蒂斯世界均由魔力所組成。當消耗的魔力大於產生的魔力時,『生命之泉』就會回收『存在』己久的魔力,保持世界平衡。假如--------」希緩緩說着,可是真子已經沒有耐性。

「所以這種病是沒救的意思?就算喝下不死泉的泉水也沒有救?」真子疑說。

希聞言立即厲起眼神,從真子的言語中聽出怪異的地方。

「真子姑娘…能夠利用泉水治好百病的只有提勒斯女神而已。否則胡亂觸碰泉水只會死於非命。」希凝重說。

「那麼…哭牆叫喚他的名字…喝下不死泉水都是假的?」真子皺眉問。

「我有一個方法可以知道,只怕你不信我。」希說。

「我所有都信,然後甚麼都不會信。」真子目無表情說。

希用姆指按着自己下顎骨,然後用力向推,竟然在下巴推了一把黑色匕首刺出來!

「癒合術。」她拿着血淋淋的匕首,然後治好自己的傷口,走向真子。 真子後半步,意識到黑匕首就是那玩意--------化靈武器。

「假如你信我。」希看到真子反應後立即停步,再次慎重說明。

希沒有表示如何使用那柄匕首。

然而,重要嗎?

假如她說只需要拿着匕首繞真子三個圈就有答案,那就是真相嗎?

不。你信的話,她說把匕首插進頭也不會受傷你也會信。

所以性交轉運這種奇事也有人信。

重點就是,你信不信。

一路以來真子聽的謊話太多,發現很多時侯都只是自己獨個兒費勁思考,到頭來還是猜錯了,倒不如賭一下更痛快。

「做你想做的事吧。」真子鬆一口氣,連法杖都垂下來,完全不設防。 希走向真子,溫柔地捧起她的手,用匕首在尾指挑了一個小口,再擠出一滴血,然後將真子的尾指含到嘴裡。

希一啜,雙眼瞪得大大;再啜一口,驚訝地看着真子;再用力啜多口,眼神開始抑鬱地垂下。

希吐出真子的尾指,然後用一塊夜神布絲為真子包紮。

「對不起……我看到你的過去,想不到------」希說着,眼角都起淚來。

「沒關係。」真子不以為然說。

「為甚麼你不追問復活的方法?你不想知道醫好查曼德的方法嗎?」希愕地看着真子,問。

真子聳聳肩,沒有回答。

「那隻惡魔的話話……全部屬實,只是她不知道一件事,正如有惡魔在我族的『飛昇祭壇』被殺一樣。它們不知道必需要以『化靈』武器將狼人放血,才可以於祭壇驅散那個狼人的靈魂 --------再同化他力量。」希說。

「狼人只是很普遍的怪物阿。」真子皺眉說。

「不…是信奉狼性的旅人。」希指着真子的肩膀上的野狼印記說。

「驅散旅人的靈魂,同化他力量?!」真子終於展露震驚的神色,嚇得希立即縮起肩膀,拜託她輕聲點。

「這就是我們族人的特性,弒神------成為旅人。」希說。

原來有一種NPC可以透過獵殺玩家變成玩家。

原來野狼印記有這麼一個背後的設定。

大量玩家因為貪圖野狼印記帶來傷害加持而加入了野狼陣營。

本來以為是羊狼之間的戰爭,突然又殺出一個會獵殺野狼的NPC勢力。

真子越想越覺得心裡發毛,覺得來到神宮不但沒有得到答案,反而發現越來越多問題。

不過,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我不會拯救任何人,我絕對不是你的救世主。所以,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再見了。」真子聽完,知道NPC又會提出不同的要求,所以搶在她開口前就拒絕。

真子轉身就走,希也沒有勉留她。

「醫好查曼德的病還有一個細節,你需要知道。」她突然說。

真子立即剎停腳步,慢慢回頭。

「因為他的靈活被與另一個靈魂被捆綁了。解除『魂綁』時需要立契者與被綁者的血重啟契約,即是把你跟查曼德的血滴在『生命之泉』中。那麼『魂綁』才會正式解除。」希看完真子的記憶後整個人都溫柔起來,臉上總掛着微笑。

與其說她為人好,不如說她在可憐真子。

「假如不滴血呢?」真子回頭,冷漠問。

「假如沒有立契者的血,查曼德就會死亡,綁住他的靈魂就會佔據他的身體,換成查曼德被綁在虛無的亡魂之地中。」希回答。

「哈~真諷刺。」真子苦笑一下。

「甚麼意思?」希疑問。

「到頭來竟然是惡魔對我說實話。」真子看着希,笑容苦澀而空噓,令她整個人都不安落了。

真子轉身再走,知道假如NPC有要求的話一定會在這一刻提出。

然而------

「等一下,真子姑娘!」希果然開口了。

「說吧,想我帶走誰?」真子從希口中無償地得到復活查曼德的情報,其實心裡已經準備好答應希的請求。

可是希搖搖頭,突然握住真子的手。

「我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留而麥塔魔薩斯已經復興無望……請你好好保管它,把它交給對的人。」希哭成淚人,幾乎企不穩。

「你先站好……甚麼東西…交給誰?你要說清楚。」真子皺眉說。 希突然正站身體,深呼吸,然後曲指成爪,活生生刺進自己胸口裡,然後從傷口掏出一個劍柄。

「喂,你幹------」真子驚見希渾身浴血,立即按住她的手。可是希雙手捉緊劍柄,後腰奮力一挺--------從胸口擠出一柄純黑色的大劍。

它不能夠以黝黑形容,因為它黑得連半點光都沒有反射,好似BUG一樣的存在。同時它也不是裝備,亦不是道具,而是跟場景無異的『存在物』。

希把大劍捧到真子手中,然後眼前一黑,昏倒下去。

真子發現自己無法握住黑劍,它始終跟自己的皮膚保護少許距離。

「喂…我要送給誰阿?醒醒!」真子猛力搖醒奄奄一息的希,急忙問。

「用夜神布…包住它………」希從幅中抱出一疊夜神布,虛弱說。

真子急忙用夜神希包着那柄黑劍,正想放入背包卻發現它因為並非道具關係而無法藏進背包,只能一直背着。

「快告訴我要交給誰!」真子大急,問。

「對的人………你會知道的………」希已經臉如白紙,說話有氣無力。

「喂!我很快也……也不會存在於亞特蘭蒂斯。我不可能幫你保管這麼長的時間。」真子話到一半突然哽咽起來。

希聽到這句說話頓時晴天霹靂,眼神隨即緩和起來。

「這是天命………交給…你信任的人………接下來……看世界的造化……了………」希說着,腳部開始發光,並變成多點星塵慢慢消失。

「對不起……我已經無法再背負這麼重的東西了。」真子說着,情緒突然從眼睛湧出來,嘩啦嘩啦滴在這個陌生的NPC臉上。

希慢慢舉起手,為真子擦去眼淚。

「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可是仍然無法…………」真子說着,內心不斷萎縮。她的哭相並不濃烈,而是像清茶一樣微甘,抱住希的身體流淚而已。

「別哭…你已經為他很努力了…好好休息吧。」希知道真子並非對自己讖悔。但仍然柔聲逆。

話畢,她就合起眼睛,慢慢化成一團星塵消失。

良久過後,木屋再次開門,可是只有真子一人走出來。

她身上滿是血污,臉上污髒兮兮。她的臉上連最後一少的冤氣都消失,不帶情感,與你擦肩而過也不會感覺到她的氣息。

「那是甚麼?NPC呢?」安多莉亞發現真子背後多了一件東西,疑問。

真子沒有回答,而是橫掃了各同伴一眼。

安多莉亞。 艾力奧。 廢青狼。 乞丐王子。 柑柑。 月夜神。

能戰自保的,有安多莉亞、乞丐王子、艾力奧;足智多謀的,廢青狼;最安穩可靠的,有月夜神。

但這柄劍承載着甚麼?誰能夠一個人撐起這個責任?

這柄劍已經壓死它的主人了,接下來又會壓死誰?

持有人又會用這柄劍幹甚麼?

想時真子走前--------把黑大劍交到柑柑手上。

「矣?甚麼東西?」柑柑差點舉不起這東西。

她正想掀開布卻被真子按住。

「保管着。」真子如是說。

「好…替你?你會回來取吧?」還是柑柑心思夠細,立即補一句。

真子沒有回答,轉頭望向安多莉亞。

「上第五神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