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我們沒有戰鬥的必要。各位,我並非你們的敵人。」

蒙先敗百餘高手,再識穿六口彌生突襲後方的奸計,可謂以壓倒性的姿態站在大櫻門前。

「怎辦?要強攻嗎?我不信幾萬人也圍不死他。」曼尼問。

要是六口彌生有把握殺死蒙,她當然願意出手。

只怕使出下流手段也失敗,只會顯得自己更低端。

「他是甚麼來頭?好像很強阿。」

「不知道他有沒有公會呢?」

「到底他想要甚麼……」更甚者,城內開始泛起唱好蒙的歌聲。

大家也好像經歷寒冬後,見到第一朵初夏野菊般興奮。

這些討論聲音如星星火苗,飄到六口彌生耳中立即變成惡魔的叫囂。

她再不行動的話,火苗終會變成焚城大火,將自己一手一腳建立的王國燒成灰燼。

「小子,想不到你蠻會陰謀阿。」六口彌生不甘示弱,說。

「師承閣下,我合格嗎?」想不到蒙更出言反嘲,連口舌之爭也不讓半步。

六口彌生手上的牌已經打完,再拖下去只會永不翻身。

「今日我服你,但幾日內我就會想到方法打敗你。你敢不敢幾日後再來?」她豪言道。這番話本質是認輸,但沒有喪家犬夾尾哀號的感覺。

「好。今天就此別過各位朋友。三日後再會。」蒙對着大櫻門合十鞠躬,大袖一揚,轉身離去。

如此氣度在玩家心中留下更好的形象,縱然嘴巴沒講,所有人心底都尊敬着這個人。

「哇…他也太瀟灑了吧……」連六口彌生旁邊,剛才想狙殺蒙的狩魔人也不暗讚嘆。

「……………」六口彌生忽然感到無比強烈的危機感。

所以當日夜晚,她並沒有閒着,馬上派出心腹,趁夜色騎馬到聖園。

使者已經準倫好大量水晶收買守衛。可是他萬萬想不到聖園中門大開,雖有守衛,但都是維持治安而已。他混入土人之中,毫無阻撓穿過聖園的大門。

他第一時間跑去聖園的豪宅區,以為蒙會住在那裡。

可是他連走幾間屋,開門的都是土人。

「好會躲藏的人…難怪心計比六口彌生更強。」使者心想,開始猜度蒙的位置。

街上不時有太陽兵巡邏,使者只好躲在某噴水池旁邊的樹下細心觀察。

可是他才剛剛安頓下來,就發現三個白狐鬼已經包圍自己。

「白聖女想見你…」他們說。

白狐鬼將使者帶到旁邊的小屋,此時他才發現原來屋頂上一早站着大量白狐鬼,只是自己沒有察覺而已。

一入屋,白聖女已經坐在桌前等侯他。

「你潛入聖園,想暗殺蒙嗎?」白聖女開門見山問。

「不,我只是信使。」使者皺眉說。

「信使為甚麼要鬼鬼祟祟?要是你先被太陽兵發現,艾蕾卡肯定會處決你。」白聖女皺眉說。

「難道你現在不是想秘密處決我嗎?」信使冷笑道。

「聖女就是怕你被艾蕾卡處決才將你從街上撿回來,不懂知恩圖報的傢伙還是去死較好。」旁邊白狐鬼怒道。

「你不想殺我?」信使疑問。

「假如是蒙的話,肯定會放過你。你不是有親筆信給他嗎?他就在北邊的城牆上。」白聖女竟然告訴他蒙的位置。

「哼,你以我會上當嗎?肯定設下一個陷阱,然後殘殺我。」信使不信。

「你嘗試相信,再親身考證一下吧。」白聖女冷冷道,然後命白狐鬼護送他到北牆。

果然,蒙正盤膝坐在城垛上,借月光在寫筆記。

白狐鬼並沒有為信使引見,反而默默地走開。

這一段城牆只有信使跟蒙兩人。

信使從未見過如此不設防的軍營。

萬一自己心邪,一刀封了蒙的咽喉,豈不是一了百了?

他站在蒙旁邊,毛着蒙一邊哼歌,一邊賣勁地書寫,氣氛尷尬起來。

「咳咳。」他乾咳兩聲,蒙立即回神過來。

「矣?晚安。你是誰?」蒙友善地伸出手,問。

信使看着蒙的手,愣住半秒,然後才生硬地握下去。

「我是六口彌生派來的使者,打算--------」他從未見過敵方大將如此親民,不知何故緊張起來。

「對不起,你可以等一下嗎?先坐着。」蒙拍拍旁邊的城垛,示意使者坐在自己身邊。

「我站着就可以了……」使者深有自知之明,當然不敢坐在蒙的身邊。 蒙哼唱幾個音調,在筆記簿記下,再哼一次,最後才心滿意足地合起來。

「這段旋律一直揮之不去,最近越來越清晰了。你覺我如何?」蒙笑道。

「還好吧。」使者根本沒有留意,敷洐道。

「六口彌生有甚麼事嗎?我理應六十五小時三十一分二十八秒後才回到紅櫻要塞。」蒙查看系統時間,說道。

「這是她的親筆信。」使者交出封蠟的信件。

「不會有毒吧?」蒙接過信件後玩一舍玩家,然後舔一下手指,掀開信。

他讀着,然後不以為然地聳肩。

「雖然不知道為甚麼要這麼神秘,但好吧~」蒙說。

午夜,紅櫻要塞------

信使帶着易服的蒙從暗門進入紅櫻要塞,避開街道人潮,直上城樓頂層,六口彌生的辦公室。

一打開門,信使自動自覺退開。

六口彌生已經清理好書桌,坐在大椅上等他。

蒙查看左右兩邊,意外地不見伏兵。

「我必須承認,以為你想暗殺我。」蒙笑道,然後坐在六口彌生面前。

「我必須承認,我想,但只怕殺你不死。」六口彌生也直認不諱。

「哈~謝謝你的坦白。」蒙點頭笑道。

二人頭上吊着一盞油燈,配以四周啡紅色的古木傢私,場景好像回到中世紀的古堡密會。

「你讓我很頭痛,蒙。你知道嗎?」六口彌生雙手抱拳,將下巴擱在拳上,皺眉說道。

「矣?我不明白。」蒙認真問道。

「你那麼聰明,怎會不明白?」六口彌生苦笑道。

「抱歉,我完全沒有冒犯的意思。請你告訴我,我會好好反省。」蒙低頭道歉。

六口彌生見狀立即冷笑一笑。

「唉~這裡沒有人,你不用做戲了。大家聰明人,明白的。 你早識穿我的計劃,然後將計就計,塑造自己仁愛的形象,實在高招。」六口彌生皮笑肉不笑,說。

「噢你指這件事。我實在沒有陷害你的意思,假如對你造成不便,萬分抱歉。」蒙再次道歉。

「對我造成不便?你帶着幾十萬人穿過我的軍事要塞,難道你不覺得過份嗎?」六口彌生打從心底發笑。

「的確…我實在沒有其他方法,請你多多體諒。」蒙再三道歉,彷彿甚麼姿態氣節對他如無物。

「少來。我想知道真相,蒙。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想幹甚麼。」六口彌生不耐煩地撥走桌上的灰塵,十指五扣,審犯般嚴肅問。 蒙聞言,感慨地嘆一口氣。

「最近我聽到一個很好的詞語,宿命。你認為它跟使命有分別嗎?」蒙反問。

「你不能選擇宿命,但你可以選擇使命。」六口彌生回答。

「不…我認為兩者都沒有選擇。因為前者你不會知道答案,後者乃選擇後衍生的感覺。所以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蒙說。

「哦~所以『不知道』就是你的答案。你不知帶着幾十萬人想幹甚麼。」六口彌生點頭笑道。

「不。我想為這個世界帶來幸福。我知道共存雙贏的局面,但不知道如何實現它。」蒙說兗。

「既然是雙贏,又怎可能有人拒絕?恐怕是你無知而已。」六口彌生苦笑道。她突然覺得蒙蠻有趣,為他倒了一杯茶,二人邊喝邊聊。

「好…我會認真反省。」蒙皺眉點頭。

「既然你不肯說,我也不強逼你。你告訴我如何有下台階吧?現在你把我逼上梁山,無路可退阿。」六口彌生笑道。

「梁山是哪一坐山?」蒙問。

六口彌生突然語塞,焦急的手指在空中劃幾圈。

「逼狗入窮巷。未請教你是哪個國家的人?澳紐嗎?只有他們會這麼清高。」六口彌生認真問。

「我來自名叫迦南的小農村。澳紐的玩家…可能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吧?」蒙笑道。

「他不是瘋子吧…」六口彌生忍不住向這個方向思考。

但她並非跟蒙交朋結友的。

「蒙,這樣吧。你跟我演一輯戲,我就放行你的人。」六口彌生說。

「甚麼戲?」蒙問道。

「你後天在眾人面前被我擊敗,下跪求饒,那麼我就放行你的族人。這樣你滿意了吧?」六口彌生建議。

既然蒙沒有謀取領土的意思,自然沒有臉子負擔。這是給六口彌生下台階的最好方法。

「來吧,答應我吧。這樣我就可以打破你的不死神話了。」六口彌生當然謀算着更遠的東西,但臉上平靜如鏡水,旁人很難判斷她有多深。

蒙深呼吸,然後慢慢搖頭。

「不行。我不可以答應你。」蒙拒絕六口彌生建議。

「為甚麼?你不打算用武力征服別人,服從一下又有甚麼問題?」六口彌生推開礙事的茶杯,質問。

「我不打算征服別人,不代表我要卑躬屈膝。」蒙認真回答。

「你不會計算嗎?認一次低威很辛苦嗎?你不是一直想要雙贏嗎?這樣大家都得到想要的東西,為甚麼你不肯撒一次謊?你就這麼自私嗎?」六口彌生大力拍案,道。

「不…這是原則。臣服於武力與恐懼非我所意。我們可以換其他方法嗎?」蒙苦笑道。

六口彌生整個人放空,後躺在椅背上,詫異地看着蒙。

「我可以用水晶及素材跟你交易,但我覺我你不缺這些素材。」蒙又說。

「走…」六口彌生知道跟蒙再沒有溝通的空間,下達遂客令。

「但------」今次換蒙焦急起來,打開背包,想用珍寶說服六口彌生。

「走走走…我無話可說了。」六口彌生煩厭地說。

蒙見狀只好閉上背包,向六口彌生深深鞠躬,轉身離去。

深夜,茜貝爾來到六口彌生的房間,想問她打算如何對付蒙。 可是她敲了幾次門也無人回應。

「喂~~~」茜貝爾推開門,發現六口彌生並不在房間。

她到哪裡去了?

「飲杯!!!!」

今晚,歐洲玩家徹夜未晚,與亞洲玩家共冶一爐,討論着蒙這個人。

「他不錯阿!很有理想。」 「光有理想沒用,我也很有理想阿。」 「我想知道到底他有甚麼願景。」 他一言,我一語,大家聊得不亦樂乎。

唯獨角落坐着一人,她戴上兜帽,全程不發一言喝着悶酒。

「客人,你還好嗎?」NPC女僕走過來,憂心問。

「你懂甚麼…」那個人支開女僕,又乾一杯。

此時,吧枱那邊突然傳來碎杯之聲。

某個大漢突然情緒激動,指罵酒保。

「媽的,我要法國啤。你用亞洲貨騙我?!」大漢怒道。

「客人!亞洲啤的同樣+5點精神值及+15點飽腹度。口味及數據完全一樣,而且更便宜阿!」酒保解釋。

「我管他甚麼數據。我只要自己人釀製的酒,亞洲酒喝完會升仙也不關我事!我管他們甚麼價錢死活阿?!」大漢在空氣揮舞拳頭,怒道。

「…………………」角落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若有所思。

翌日----------------

一隊太陽兵衝到蒙的小草屋裡,直接將他從床拽了下來。

「甚…甚麼事…我想刷一刷牙……」蒙仍未醒來,揉着眼說。

他回神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扯到城牆上。

艾蕾卡,白聖女都站在身邊,一臉凝重。

「早…早晨。有甚麼事嗎?」蒙苦笑道。

艾蕾卡沒精打彩地遞上精製的附魔望遠鏡,然後指着紅櫻要塞的方向。

「神神秘秘的……」蒙滿頭疑問舉起望遠鏡。

他就這樣望着,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雙眼瞪如銅鈴,連心跳都停止。

「告訴我,你的原則有用嗎?」艾蕾卡凝重問。

望遠鏡孔裡投影着大櫻門的景色。

而大櫻門前……豎起整數666根十字架。

每個十字架上都釘着一個NPC,有老人、鐵匠、藥師,連在酒吧工作的女僕也被釘在上面。他們的血染紅了十字架,遠望過去好像一排鮮紅色的欄柵,包圍紅櫻要塞。

六口彌生穿上裝甲,站在城牆上反眺望過來聖園。

「來。憎恨我,討伐我吧。蒙。」她戚嘴一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