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無名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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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老闆…是唯一的希望。
在這個鐵門深鎖的世界,他就是那扇窗。
登上巴士,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美欣頭倚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街景發呆。
樸素的單馬尾,瀏海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肌膚猶勝白雪,兩頰紅粉緋緋。
為甚麼她的娟貌越來越有韻味…
我渾身都散發着想搭訕的氣息,卻不敢行動。
「你覺得我們會找到甚麼?」美欣突然問。
「那組英名字的意母啊。」我興奮起來,笑答。
「不…我指真相大白一刻,我們會找到甚麼?」美欣望過來。
她冷若冰霜的眼神令我從美夢中醒來,回到現實。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我一頭霧水。
「正義嗎?審判嗎?你覺得這件事會如何終結?」美欣問。
我頭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小時候,說謊會被爸爸打得屁股開花,所以我們學會誠實。
現在,政府說謊…被誰打?
監管之人,誰人監管?
「坦白一句,我不知道。
我至分不清對錯黑白。
義德叔、爺爺、陳姨姨,無數的精神病人…
我只希望香港人不要死得不明不白…讓大家都知道真相。
結局如何…取決於香港人了。」我凝重說。
美欣默默低頭,掐緊手指。
「其實我很害怕。
一開始我單純想知道撞鬼的原因…想不到會捲入這件事。
現在退出已經不可能了…
我怕…也許某日,我被送入精神病院,從此人間蒸發。」美欣首次泛起淚眼。
我整顆心都碎了。
胸膛一熱,突然湧出一股保護她的勇氣。
「別擔心。」我搭住美欣肩膀,一手將她攬進胸膛,說。
氣氛一下子改變。
無盡激情變成無比尷尬。
我緊張得全身僵硬,美欣也不敢動彈。
她會推走我嗎?她會吻我嗎?她變成我女朋友了嗎?
溫馨與殘酷的畫面交織成一埸雷電交加的風暴,在我腦海激起千層駭浪。
美欣按着我胸口………要吻我嗎?!
不,她推開我,然後慢慢坐正身體,看着街景。
她耳根通紅,臉蛋像火蘋果一樣燙。
最要命,美欣沒有說一句話。
你好歹當面拒絕我,判我死刑啊!
「哦。」她冷淡說。
不過我從玻璃倒影看到她正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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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車程我們都沒有說話,安守本份,直到落車。
步上那條濕漉漉的樓梯,周遭的環境也陰沉下來。
看到掛在門上的黃雨衣,我才安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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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老闊依舊坐在收銀處,上面放着兩本新的色情雜誌。
「老闆你好…」我們進門,打招呼。
「噢~小朋友,要看甚麼書嗎?」盲老闆笑道。
我將霍醫生的符紙放到桌面上,慢慢推向他。
盲老闆演戲倒是十分投入,絕不低頭盯紙片一眼。
我將紙舉到他眼前。
盲老闆本來笑着,突然嘴角抽了一下。
「小朋友,你要展示甚麼嗎?」他收起笑容,嚴肅問。
「我不明白甚麼意思。」我說。
盲老闆傻笑,坐下,收起色情雜誌,雙手擱在桌上,解開手錶。
一副準備談生意的樣子。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他笑道。
「我解讀了符號,得出一個名字,但我不知道名字的意思…
你有沒有方法上網,可以查到這些資料…」我貼到盲老闆耳邊問。
「哦~你想在香港‘翻牆’是吧?好小子…」盲老闆笑說,然後從枱下找到一隻USB。
「插進角落那台電腦,盡情看你想看的東西吧。」盲老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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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小角落,啟動殘舊發黃的電腦。
「美欣,你不看嗎?」我好奇,為甚麼美欣避開這個角落。
美欣臉色鐵青,碎步站到我左邊,充滿恐懼的眼神不斷閃向我右邊的窗戶。
剛登入,一個動作撩人的裸女彈到桌面,嚇得美欣不慎驚叫。
「哈~別怪老頭子的癖好。想當年,我每日向她獻上億萬子孫啊。」盲老闆笑道。
積塵如毯的電腦,有一個位置沒有封塵---正是USB插頭。
我將USB插入去,螢幕馬上跳出一堆數式。
桌面不斷閃爍,然後突然變黑,只剩下一個名叫‘GOGLE CHROMEE’的瀏覽器。
深呼吸,輸入‘SAN UK LING’,按下enter。
輪姦、性侵犯、殺人藏屍………
我彷彿正查看集中營的資料。
「新屋嶺酷刑曝光,抗爭少年慘遭輪姦…」美欣讀出第一個標題。
我按下去,發現這是一篇‘新紀元報章’的報導。
內容如下…
「‧‧‧‧‧‧‧‧9月27日晚,在中環愛丁堡廣場集會上,一名抗爭者通過大會披露,他被關押在新屋嶺期間,曾被脫光衣服綁住四肢,戴上頭套,遭到至少2名警察性侵、酷刑虐待。這名抗爭者稱,『我相信,我不是唯一一個受酷刑及性侵對待的人。』『由8月5日起,不斷有人被送進新屋嶺。深夜的時間,我聽到隔壁有少女慘叫求饒,亦聽到男子喊救命…』
位於深港邊境的新屋嶺扣留中心,頻頻傳出被關押的抗爭者遭受酷刑、性暴力的消息,引起港人極大關注。9月27日晚,超過5萬港人在愛丁堡廣場集會,聲援及關注新屋嶺的被捕人士。‧‧‧‧‧‧‧‧」
「8月5日,在8月31日前。」美欣指着日期說。
我楞住一秒。
即是太子站事件前,有更恐怖的新屋嶺事件存在?!
我回到‘新紀元’的首頁,想查看其他新聞。
《中国瘋牛症疫情失控 截至日前已銷毀30萬頭牛 經濟損失難以估計》
不,我只想知道香港的新聞。
再搜查太子站----發現更多打死人,百人失蹤的傳聞!
「盲…盲老闆為甚麼沒有圖片。」我嚇得嘴唇發抖,問。
「電腦太舊了…」盲老闆說。
單憑文字無法說服大眾。
我可以隨便編十個八個故事出來。
只有圖片,才有實相。
「位於深港邊境的新屋嶺扣留中心」
我馬上找出舊地圖,沿着雙魚河,尋找新屋嶺的位置。
「孩子啊,知道嗎…以前香港…比現在大多了。」盲老闆突然說。
我跟美欣對望一眼。
以前香港比現在大多了…
即是香港版圖縮小了?
「醜,我們要回去了。」美欣提我。
我急急解開鍚紙,用手機拍下新界的地圖,回家再研究。
跟盲老闆匆匆道別,正要離開之際。
「小子,告訴你一件事。」盲老闆擔着一口煙,慢慢呼出。
「深入惡夢,假如不保持清醒的話,終有一日會被惡夢反噬。
這一個惡夢…直到今天,仍然纏繞我…」盲老闆彈一彈煙灰,凝重說。
「你不想擺脫它嗎?」我怒目一瞪---跟盲老闆對上眼神!
他冷笑一聲,苦惱搖頭。
「曾經…香港有一群做夢者。
他們一起做着自由的美夢。
然而…很多人都消失於夢境中。
他們的名字,變成歌謠裡的野鬼,隨年歲消逝。
美夢變成惡夢…
活下來的人一輩子都困在惡夢裡。
這就是失敗者的下埸。」盲老闆又吸一口煙,皺眉呼出。
「只要仍然在夢裡,就不算失敗吧?」我不服說。
美欣突然掩着嘴巴嗚咽。
盲老闆用力一吸,瞬間燒了半枝煙。
他朝天吹出大煙圈,再沒有說話。
「盲老闆,你的朋友不但沒有忘記你。
更一直…陪伴着你……」美欣紅着鼻子說。
盲老闆猛然抬頭,環視書店。
他的眼睛也紅起來。
「那個臭小子……」他終於哭了,搖頭苦笑說。
罵我?臭小子?
我大感莫明奇妙,正想反駁,卻被美欣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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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圖書館,會合馬仔。
「婉敏呢?」我問。
「她剛去洗手間了,馬上回來。」馬仔回答。
「有甚麼新發現嗎?」我再問。
馬仔搖頭,卻又皺眉,想起甚麼。
「那本‘共濟會解碼’沒有特別情報了。
我不覺得霍醫生是共濟會成員,他只是用了共濟會的加密法而已。
不過,我在書最後一頁,發現一朵五瓣花圖案,當中枯了兩瓣。」馬仔展示他的手抄版本。
「矣?這朵花……」美欣搶過紙張,仔細研究。
「盲老闆的手背也有這朵五瓣花的紋身。」美欣瞪大眼睛說。
「不可能,我看不到啊。」我反駁。
「這個紋身藏在他戴手錶的位置,剛才他除手錶,我清楚看到。」美欣堅定說。
甚麼意思?
盲老闆也懂得這套加密法?
「假如霍醫生身上有同樣的紋身,我們就可以肯定…
他們曾經屬於同一個‘組織’了。」馬仔嚴肅說。
「怎可能,太腦補了吧?」我不同意。
「假如人群有同樣的信念,他們會以一個符號作為記認。
這是大部份宗教符號的起源。」馬仔立即用符號學的知識撻我。
「例如…做夢者?」美欣輕聲說。
‘做夢者’竟然是一個組織?!
即是香港仍然有反抗的人?!
我腦袋一昏…
這是……希望的明光嗎?"